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不得光
五月十九,宜酬神、求财、见贵、订婚、嫁娶、修造、安葬、青龙。忌,赴任 出行 祭祀 祈福 斋醮 开光。

今日黄历上说亦嫁娶,所以尉迟家挑了这个日子把尉迟如歌送过来。

景宁侯府今日有小妾进门,府内府外却无半分喜庆的样子,只在侧门扯了一丈粉红的绸子挂在门檐,随风飘起,看起来与侯府的端正华贵有些格格不入。

纳妾和娶妻不同,只一把小轿将妾从侧门抬进来,没有锣鼓队助兴,更没有拜堂的仪式。等抬进了门,小妾还要先以奴婢之礼给正房敬了茶,然后再伺候男主人睡一夜,第二天再给正房夫人敬一杯茶,如此,才算是礼成了。

而且纳妾不能在白日天光之时,那样会冒犯天颜,只能趁着夜黑风高,一切都悄悄的,见不得光。

即便大家都知道今日入府的乃是“贵妾”,但无论尉迟如歌这个妾怎么身份高贵,出身不凡,却始终只是个个妾,所以一应礼制都是按照纳妾来准备的,不敢逾越。

不过尉迟家却自有办法,虽然按照礼制,只一柄二抬的小轿,没有绸花,没贴喜字,但轿子后面却阵仗挺大,不仅跟了四个随嫁的丫鬟,并两个粗实的随嫁婆子,还有二八一十六,站成两排抬着嫁妆的汉子。而且从担子上抬的东西看,嫁妆还不少,除了代表庄子屋舍的瓦片,还有一应珍贵的玉石摆件,甚至还有前朝古玩和一些字画,均是价值不菲。更别提堆得小山似得绫罗绸缎和裘皮兽毛了,一副“贵妾”的派头。

知道情况的,今日一早都聚集在了景宁侯府的巷口,争相看这出热热闹闹的纳妾记。

而尉迟如歌也大大方方,甚至让贴身丫头备好了红封,一路上只要是上前来道了一声“恭喜”的,都发在手上,道一声发一个,道两声发一双,惹得整条街巷都喧闹无比,倒与肃穆清幽的景宁侯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......

今天宜嫁娶,却不宜祭祀,所以莫瑾言一整日都没有去小佛堂诵经。

居于后山的清一斋,莫瑾言几乎很容易就能把侯府内外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。此时正值傍晚,日落月升,本该静谧的时候,侯府大门外却喧闹沸腾,惹得她微微蹙眉,只站起身来,步下了乘凉的亭子,回到了屋中。

和往日仅有两盏灯烛照明不同,向姑姑特意让人送来了几盏绣缠枝玉莲纹样的大红金丝灯罩,罩在灯烛外面,整个屋子都显得富丽了几分。边桌上也置了插有时令鲜花的瓶子,屋中四角更是摆了几个造型特异的盆栽,虽然屋子里还是清幽质朴,却也活泛明亮了许多。

“主子,您要什么时候更衣呢?”玉簪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,没让绿萝和许婆子来让,怕人太多,嘴太杂,让莫瑾言心烦。

“现在吧,听动静,该进门了。”莫瑾言神色平静地点点头,站起身来,将先前穿着的素裳褪去,走到衣橱面前,让玉簪伺候着,换上了一套浅紫的细丝裙衫。

因是细丝织就的裙衫,所以不能绣花,而是自裙角处向腰际点染了一朵朵指甲盖儿大小的深紫色纹样,似翩跹的飞羽,又似零落的花楹,轻柔中又带着几分旖旎,穿在莫瑾言的身上,将她纤细的身段反倒衬出几分楚楚窈窕姿态来。

换好衣裳,瑾言又仍由玉簪为自己梳了一个百合髻,别上一套云珠贝母的鎏金凤钗,即便素面朝天不施粉黛,却也眉目娇艳,容颜若玉。

挑了一堆碧玉手钏戴在两边的手腕,莫瑾言便端坐在屋中的广椅上,看着烛火在大红灯罩中扑朔,只等尉迟如歌来拜见。

自己很少穿得这样正式,并非是莫瑾言对待尉迟如歌有多慎重,而是身为景宁侯夫人,在接受一个小妾敬茶时,至少不能失了最基本的颜面,该有的庄重,该有的矜持,一点儿也不能少。

玉簪看在眼里,心里替莫瑾言有几分不值,但主子的心意已定,她也不好多费什么口舌,反而会惹得她烦闷罢了,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说,只悄然立在她的身边,默默的给她支持罢了。

......

待尉迟如歌的小轿进门,就直接被向姑姑领到了她所居的院落,清蔓斋。

“尉迟小姐。”

向姑姑只称呼尉迟如歌为小姐,是因为她虽然进了门,却还没给莫瑾言敬茶,也没有给侯爷侍寝,算不得正式的姨娘,所以称谓暂时没有变:“您先稍微安顿一下,好整以暇后,再去清一斋给夫人请安敬茶。”

清蔓斋位于侯府靠近前院的一处花园边,是侯府最舒适华丽的院落落,有着宽大的前院和一栋两层高的阁楼,令尉迟如歌十分满意。

即便此处不是内院正房,但在尉迟如歌看来,至少侯府并没有亏待自己,于是点点头,红唇微启,朝向姑姑笑道:“不用休整了,一应用度,让我的陪嫁丫鬟来收拾即可,还请姑姑直接带了我去见夫人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向姑姑点头,侧开身子,让尉迟如歌先行,自己则退后了半步跟着,显出了应有的礼数。

于是四个陪嫁的小丫鬟留了三个,只一个年纪稍大些的,像是尉迟如歌的贴身丫鬟,跟着向姑姑也赶忙一起出去了。

另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,亦手脚麻利的配合三个小丫鬟打开箱笼,开始把尉迟如歌的东西一样样放入清蔓斋的寝屋。

......

“侯爷,请的宾客约莫来了六成,时辰已过,小人已经让门房给侧门上了门闩,不再接待。”

陈柏立在西苑的书房,正在给南华倾汇报今日宾客赴宴的情况,额上微微有些细汗,胸口也还喘着气:“您看,您是现在过去给客人敬酒,还是再等会儿?”

巧的是,南华倾今日也穿了身深紫色的袍子,却是素缎暗花,腰际一抹玄黑色绣云水纹的缎带,额上亦是一顶黑纱底绣金线的冠子,整个人显得愈发冷峻肃穆了几分。

听了陈柏的禀报,如此没有面子地由侧门进入侯府赴宴,而且还是给一个纳入门的小妾所举办的宴席,都有六成的宾客应约而来,可见尉迟将军在朝中的影响还真是匪浅。

南华倾扬了扬眉,冷冷一笑:“现在吧,毕竟那些客人都是尉迟将军请来的,也不能不给面子,敬杯酒,还是应该的。”

说着,南华倾起身,推门而出,一抹深紫的身影没入了朝露湖之上的夜色中,只是走到后山脚下的时候,略有了半分的迟疑,抬眼望后山上望了望,但除了层层茂密的松竹林之外,什么也看不见,什么也听不见。

略微沉眉,想着今夜过后,或许与莫瑾言便再无瓜葛了,南华倾心里有些发鲠,然后重重地一拂衣袖,踏着匆匆的步子,直往偏院设宴之处而去。

......

尉迟如歌随着向姑姑的引领,一路往后山的清一斋而去,越走,心情就越是舒畅,步子也越是轻松。

她来之前就知道,景宁侯府的夫人一直避世清修,礼佛诵经,没有住在内院正房里头,却没想到,那莫瑾言不但没有居于正房,反而住在这院里府内的后山之上,可想而知,她和侯爷之间的交集,应该是少得可怜才对。

嘴角露出轻蔑的一笑,尉迟如歌暗想,今儿个进门,先给你敬杯茶,请个安罢了,以后,可别想我晨昏定省,在你面前伏低做小。

很快,清一斋院门口的两点灯烛已经若隐若现了,尉迟如歌脸上的自信也丝毫不减,待向姑姑为她敲开了院门,便径直而入。

“妾,如歌,见过夫人。”

尉迟如歌的声音清脆响亮,含着一丝新嫁娘的愉悦,却也礼数周全,面向莫瑾言双膝跪地,伏拜行礼,语气恭敬:“给夫人敬茶了。”

一旁的向姑姑忙斟了茶,示意跟着来的小丫鬟递给尉迟如歌。

小丫鬟怯怯的接了茶,赶紧走到跪在地上的尉迟如歌身边:“小姐,茶......”

双手接茶,高举过头,尉迟如歌以极为标准的妾礼奉到了莫瑾言的面前,准备着接受来自于正室的“训话”。

由古到今,小妾们是都要过这一关,哪怕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满头,都得生受着,因为“正室不点头,小妾不进门”,乃是礼法所定,半点不得逾越,所以尉迟如歌哪怕再坦然,此刻心里都有了些许的紧张。

向玉簪点点头,示意她取了茶,莫瑾言捏在手上,象征性地轻呷了一口,便放下了。

下首的尉迟如歌也没想到竟如此轻松,感觉手上一松,莫瑾言的声音也紧接着传了入耳:“入府之后,你需得谨守妇道,争取早日为南家延嗣......起来吧!”

静谧的夜色中,莫瑾言一把妙音更显得飘渺如仙乐轻奏,虽然听不出喜怒,却让人感到了一种近乎止水的平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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